作者:尹磊
编辑:江岳
年以后,所有Rapper都知道,如果上了那个节目,命运就有可能改变。
但说唱的普及,正在把选秀一夜成名的概率不断拉低。对年轻的Rapper来说,选择一份固定的工作,是一个相对聪明的选择。在两条人生轨道并进的未来规划里,职场中的嘻哈歌手,同样向往大厂、期待高薪,并和的压力尝试和解。
在求职简历里,他们会加上这样一行描述:“我是一个说唱歌手”。
通常,这是一个加分项。他们在公司里正襟危坐、察言观色,然后在周末的舞台上放飞自我。
在都市的昼夜之间,写字楼里的说唱歌手,分饰着两种角色。
导演,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Rapper
在一场《中国新说唱》的海选之后,所有来参赛的Rapper在场外等待活动结束,几个导师相继走出来,坐上爱奇艺为他们准备的“保姆车”。最后出来的是吴亦凡,他径直走向自己的法拉利,一脚油门,马达轰鸣声呼啸远去。
有人脱口而出:“一个真正的Rapstar”,现场鸦雀无声,无人反驳。凯桑站在人群里,欲望在一秒钟内迅速变得具体。
嘻哈文化的根源中,有一种迷人的物质化光泽,它具有诱惑力。“不想红”对多数年轻的Rapper来说,是一个谎言;但在说唱事业上Allin,则更加荒唐。更多的Rapper,在平凡的工作生活中寻找机会。
凯桑已经是第三次参加《中国新说唱》的选拔,他来自PhoenixGang凤凰社,有稳定的演出渠道,95年的说唱歌手、银川的YoungOG。圈子里流传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则,年《中国有嘻哈》播出那年,是说唱玩家之间的一道分野。早于年的Rapper,根红苗正,更配得上YoungOG的称号。
凯桑的制作人咏者,在年的节目上被网暴上了热搜,他与福克斯的合作分歧,在爱奇艺的剪辑中被赋予了玄妙的戏剧张力。
凯桑为兄弟解释说:“他被节目组消费了,他本人不是那个样子。”
选秀节目是一把双刃剑,有时候,你可能会成为博眼球的牺牲品,对于视频平台来说,“赋予选手人设”是产品包装的一种选择。
平台与歌手维持着一个话语权失衡的关系。
凯桑依然每年报名《中国新说唱》。年的导演见面会在西安,他当时还在银川的桥梁设计院工作,为了参加导演见面会,他提前请了一周的假,自费买了往返的机票。
行程临近,设计院突然接到外出勘测的工作,雷打不动的七天到岗,凯桑要迅速做出选择。
和领导对话的开场白冰冷严肃,“你这一去,别人就得把你那份活儿干了,你要知道公司给你钱,你就得给别人干活。”
去西安这件事,对凯桑来说很重要,但对公司,没有任何意义。“就是他的话让你没有办法反驳,你懂吗?”他低下头,点开App,准备取消西安的行程。
领导的态度突然有了松动。新的建议是,找别人协调一下,倒个班。
很多时候,说唱歌手在台上有多能Diss,在公司的领导面前,就有多Peace,一个打工人的桀骜不驯,是有代价的。
如约飞到西安,和前两年报名一样的流程——导演见面会,钻到一个录音棚里、唱自己的作品、讲自己的故事。
导演在现场并不会给出一个明确的反馈。工程师Rapper是凯桑身上的一个亮点,有反差效果,是节目组喜欢的一类。
但漫长的等待后,当节目的预告片都已经释出,凯桑知道他的第三次海选,又以失败告终。
“我自己是被选择的,Get不到他们的选择标准,我不觉得选上的所有人都比我强。”在他所在的银川说唱圈里,去参加节目的有十个人左右,一半去了体育场,两个拿到了链子。没有节目效果的人,在拿链子的60秒,也会被剪辑压缩到惨不忍睹。
创作能力的提升,有时候是在笔头上磨出来的,凯桑需要解决加班的问题。年,他离开桥梁设计院,投奔了一家互联网公司,成为了一名数据分析师。
并没有出现传闻中的互联网风气,能支配的时间反倒变充裕了。
在年初拼多多员工猝死和跳楼事件时,凯桑写了首歌,一个Rapper视角的表达。他把Demo给了一些前辈听,他们说歌挺好,但是得改一改,指名道姓地写拼多多不合适,脏话也有点多。
“你的水平,只有在想得多、写得多的情况下,才有可能快速地提升。”年凯桑进入了一个创作爆发期,最高产的时候,5天写出4个Demo。新的专辑也开始酝酿,还要配两支MV,这是他目前为止最隆重的一次作品集发布。
其中一支MV已经完成拍摄,取景在银川的岩画公园,没有布景,服装都是自己的。
凯桑在京东上花80块钱买了两个探路蜂,保安巡逻用的那种超强亮度手电筒;还买了一卷透光的塑料彩纸,挡在手电上,能拍出不同颜色的效果。这些是唯一的物料成本。
拍摄当天零下二十多度,是银川最冷的时候。一件短袖外面套一件毛衣,连拍两个晚上,从傍晚拍到凌晨,凯桑他们手舞足蹈,手电筒的强光穿过塑料彩纸,打在他们冻僵的脸上。帮忙拍摄、剪辑的也是同事,给了块的辛苦费。
“做音乐这事,完全是用爱发电,不管是拍MV还是录歌、混音、修音,都要花钱,都是工作赚来的。”
在国外的平台上购买一个伴奏的版权,需要块,而且限制在一万次转发、十万次音频收听以内,超过的另付;录音的棚时费,混音,这还是咏者给他的友情价;做单曲封面还要至少。
一首歌,最起码的成本是元。最后把作品发到播放平台上,换来的可能只是十几个评论。
不久前,凯桑刚刚和咏者合作了一首歌,新歌会在咏者的网易云上发布。两人一直是很好的朋友,年咏者遭到网暴,凯桑叫上所有朋友,有女朋友的叫上女朋友,让他们给咏者的微博控评,但势单力薄,后来回忆,凯桑说,“咏者和福克斯我都很Respect,但爱奇艺的魔鬼剪辑把咏者给消费了。”
在咏者的评论区里,有个人义愤填膺地评论道:“你们都在说Real,但一个真正Real的人出来的时候,你们却在批评他不Real。”咏者点赞了这条评论。
我就服那些80后
“我后来去咏者那录音的时候,我问他还记不记得他转发我的那条评论,他说他忘了。”豆特本来以为两人有惺惺相惜之处,但咏者的回答,让人失落。
咏者被网暴的时候,豆特还是另一个社交圈里的人,后来他第一次见咏者,是凯桑拉着他去录音。那时候豆特的父母逼他考事业编,在银川,进入体制是更舒服的活法,但他没有这个意愿,借口去图书馆学习,背着一书包的“事业单位招聘复习教材”,和凯桑跑到了咏者那。
三室两厅的房子,Muaboss和B·P·E都在里面睡觉,两个人都是有Hitsong(金曲)作品的人,有让人羡慕的粉丝量。传说中的前辈,不枉此行。
意料之中的脏乱,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。他本以为这些人都是一副凶神恶煞,比如浑身纹身,满嘴脏话,但等前辈们睡醒,听到他们聊的都是关于“房子在哪买”“怎么找工作”,他觉得这不像一群Rapper会聊的事。
Muaboss跑过来跟凯桑开玩笑,说房间里还睡着派克特(新说唱止步六强),豆特脑子还在放空,没反应过来;凯桑信以为真,已经准备去认识一下新朋友。豆特后来说:“真是把我们唬得一愣一愣的。”那天豆特缩在角落里,他本来计划给大家留下一个Hip-hop的印象,但眼前的三个陌生男人,让他最终选择了沉默。
他没有选择银川的事业编,去了北京,远离家人的安排。先找份工作,在一个共青团合作单位做剪辑,要求不高,保证能活下来。
“我本来以为你努力就能适应工作,但在这家公司,我领教了什么叫尔虞我诈。”
一场活动,高强度的加班,豆特三天只睡了五个小时。最后一天结束,和公司里一个前辈吃饭,喝了点酒,价值观迅速拔高,讨论的议题变成了“什么是好人,什么是坏人”。
深刻的话题,酿成了出乎意料的后果。
“我就记得他说的一句话,他跟我说好人要有大格局,坏人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出卖别人……”前辈的话让豆特肃然起敬,临睡前不忘回味一番。
结果第二天,老前辈和豆特的顶头上司吵了起来,豆特坐在两人旁边,突然老前辈扭过头,盯着他:“豆特在会场上不干活,买了一堆饮料,就为了追公司里的女孩。”
“我人都傻了。”豆特听完脑子嗡的一响,他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在公司里的所有记忆。一无所获。
“昨天我们一起聊得那么投缘,他今天就拿我当枪使。我就佩服这些80后,你说他跟我一样都睡了那几个小时,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,他还有精力玩心机。”
晚上,一个雪上加霜的消息——好兄弟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在一起了,而且是早就在一起了。
“我的世界全黑了,你懂我意思吗?”采访中,豆特用手比划着,试图表达那种黑暗的面积。
请了假,他买了次日回银川的机票。回去路上,前面出事故,堵车误了航班,改签到凌晨两点,豆特被霉运包围。
一下飞机,豆特抱住母亲,脑子昏昏沉沉,心里委屈。他第一次在家里抽烟,母亲说:“心情好了就不要抽了。”
在家躺了三天,像治愈一场大病。
晚上9点下班,在北京的7号地铁线上,豆特开始了新歌创作,在家里就酝酿的一个作品。地铁前半程,他安静、专注,维持公共交通上的基本礼仪;后半程,整个车厢的人都走空了,他开始手舞足蹈,车厢里传出“动次打次”的节奏,“7号线坐到后面就没人了,我可以蹦着写。”
写了三天,他把歌发在了网易云上。整个歌曲的制作过程,被做成Vlog,放在了B站。
然而,创作者的伤感是汹涌的,但网民的回应是“骨感”的。
周末下午,在他的合租房里,一个固定的录歌时段。
他轻车熟路地把笔记本电脑、声卡、电容麦挪到两平米的阳台里。电脑放在地上,声卡搁在架子上,然后用麦克风夹紧墙壁的水管,两根连接线卡在阳台和卧室之间的门缝处,中间露出一道细缝。他养的两只猫有时候会去扒那条缝,看里面的人充满好奇。
他一会蹲下来戳电脑,一会站起来凑到麦克风旁边唱几句,他满头大汗,有时候气喘吁吁,在里面已经待了五、六个小时没出来。
猫咪一叫,他就得重录一遍。
每天都给领导泡咖啡
和豆特相比,兔子是另一个世界的人。
尽管在采访的最后,两瓶啤酒下肚,豆特和兔子就情投意合地做了决定——合作成立一个新组合,未来的演出计划越说越有眉目,最后聊到了凌晨十二点,各自错过了末班车,才不舍地道别。
这就是兔子所擅长的,他几乎可以和各色人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。在采访中,只要你不打断他,他可以一个人说个不停。
从大学毕业,到进入德企,兔子从一个组织各大高校说唱演出的“风云人物”,变成了每天早上给全组人泡咖啡的职场新人。
在北科大,他牵头创办了说唱高校联盟,成员几乎囊括了五道口的所有大学,举办的三次专场,每一张海报的联系人处,留的都是他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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